[BBC Sherlock HW]愛意與殺機-2

2

   外頭冷得像冰窖,此時的黑夜看起來不懷好意。雪早就停了,只剩下奇形怪狀的雪人孤零零站在鐘外。約翰和莎拉穿過中庭,他送她回寢室,兩個人靠得很緊,他們都感覺到彼此的不安。擋在鐘樓前面的警察把所有學生搜過一遍身,巴茲學院的上上下下都被封鎖,這是個不安寧的夜晚,規制嚴格的傳統英式學院裡發生了命案,這是巴茲空前絕後的大事。他們停在交誼廳門前,莎拉要約翰在門外等一會,接著她捧著一杯熱巧克力從交誼廳出來,還替他圍上圍巾、塞羊毛手套到口袋裡
   「喝一點吧,早點睡。」
   「謝謝,不過恐怕很難…」約翰的唇碰上馬克杯邊緣。「我剛剛看見夏洛克和警察在吵架。」
   「在吵什麼?」
   「你知道的,夏洛克一向喜歡追根究柢,再加上死去的學生是跟他跳過舞的女孩。」
   「不管怎樣,約翰,別忘記明天早上八點有課。」莎拉溫柔地按了按他的肩膀。「晚安。」
   「晚安。」

   約翰離開女子宿舍。一關上大門,森冷的空氣立刻滲入骨頭裡,他把脖子縮進圍巾,穿過中廊走向不再熱鬧的鐘。突如其來的事件讓舞會被迫中止,大批教師和風紀隊將學生趕回寢室,只留下學生會清理殘渣。這絕對是巴茲成立以來最糟糕的舞會之夜,八點半的弦樂表演連一個節拍都沒下,整隊收拾離開,讓所有學生大失所望,還有十點鐘的熱舞表演,今年只有花俏的布幕和鮮花令人安慰,而且現在才晚上九點,除了躲到自習室幽會外,沒別的事情可以做了,甚至連廚房也不供應點心。
   通往鐘的迴廊充滿無精打采的學生,他們穿得整齊漂亮,腳步卻倉促不安。約翰和他們擦肩而過,反方向往鐘走去,他看見夏洛克就站在門口處,和包著大衣的雷斯垂德探長交談。發現屍體的地方纏上好幾道封鎖線,校長麥克‧史丹佛面色凝重地踱步,不時將滑下鼻梁的眼鏡推回去,看上去十分焦躁。約翰走向夏洛克,希望他的出現可以讓夏洛克停止用懷疑和不悅的的眼神挑釁警察。他總是那麼氣焰高昂,無論面對老師或同學,這讓夏洛克除了約翰和一堆女性愛慕者外,幾乎沒有其它朋友。
   「嗨,約翰。」夏洛克眼睛沒看他。
   「你是哪位?學生嗎?」雷斯垂德問。他雙手抱胸,焦躁全寫在臉上。
   「約翰華生,夏洛克的室友。」
   「你們不是都該去睡了嗎?」
   「呃,我只是來找夏…」
   「離睡覺的時間還早呢,」夏洛克迅速地打斷他。「因為這位雷斯垂德探長不肯採納我的意見,他們還得花上好多時間才能破案,我也懶得說服了。走吧,約翰,讓我們到溫暖的寢室睡場好覺,早上再來看看他們能發現些甚麼。」
   夏洛克逕自往前走去,約翰跟上腳步,回頭用唇語向雷斯垂德道晚安,他看得出來雷斯垂德覺得自己被愚弄了,被一個僅僅十九歲、趾高氣昂的毛頭小子愚弄。他搔搔頭髮,和旁邊的女警官說話。
   「到底是怎麼回事?」約翰問。
   他們走到迴廊,現在這裡空蕩蕩的,只剩下風吹過樹叢的聲音。夏洛克停下腳步,轉頭看向鐘塔,說:「這是謀殺,絕對是謀殺,她的模樣從一開始就很不對勁。」
   約翰不置可否地挑眉。「所以你才跟她跳舞。」
   「她得了嚴重的感冒,卻沒有帶任何用品在身上,禮服背後的拉鍊沒有拉好,表示她是自己一個人穿上禮服的,還有她的耳環,明明打了耳洞,卻戴夾式耳環,不喝香檳也不吃點心,沒有精心打扮卻在舞池中跟許多男同學跳舞,她來舞會一定有別的目的。」
   「你…你在觀察她?」約翰有點驚訝。
   「她很不尋常。」夏洛克雙手合十,抵在下巴。「她在我的眼皮底下死了。」
   「沒錯,不過現在真的不是玩偵探遊戲的時候,我們應該要躺到床上睡覺,你早上有課嗎?」
   「有,但我可能會因為受寒發燒四十度而不去,」夏洛克扯出一個假笑。「幫我跟死胖子說一聲。」
   「誰?」
   「麥考夫‧福爾摩斯。」對,差點忘了,他都稱呼他的教師哥哥「死胖子」。
   鐘塔附近的警察已經準備收隊,校長和探長慎重地握了手,用官方處理模式結束今晚的意外。夏洛克看看手錶,說:「十點查房,我還有一小時可以潛進去。」他拉著約翰轉身就要走,但後者扯住的胳膊
   「你要去鐘塔?」
   「要不然?」
   「我可不奉陪,你自己小心點,晚安。」
   夏洛克沒有鬆手。「為什麼?你要去寢室找莎拉?」
   約翰漲紅了臉。「才沒有!」
   「哦…」夏洛克瞇起眼睛笑。「那就是怕鬼了,怕鐘塔裡的鬼。」
   「閉嘴,夏洛克,我才不會被你激怒。」約翰縮縮身體,不動的話連待在迴廊都有可能凍成冰棒。「我會替你留盞燈的,晚安。」
   夏洛克看他一眼,沒有答腔,頭也不回地往鐘塔走去。不行,現在絕對不能看他的背影,不然他會心軟地跟他一起走。約翰深呼吸,兩隻手摩娑肩膀,連圍巾和手套都無法抵禦冷空氣,何況是只穿燕尾服的夏洛克。夏洛克走出迴廊,兩隻腳在雪地留下足跡,還有幾個警察留在鐘塔附近,約翰低啐一聲,小跑步跟上去,扯扯夏洛克的袖子。
   「跟我來,」約翰低聲說。「我知道哪裡有捷徑。」
   他們矮著身躲到駿馬雕像後方,等到警察都走光了才露出頭。
   「好歹我也比你多待在這裡兩年,捷徑都在我的腦袋裡。」約翰說,一邊把圍巾繞到對方的脖子上。「再不保暖你的呼吸道就要發炎了。」
   「真驚喜,」夏洛克掀起嘴角笑了笑。「我們要走哪條?連到廚房、有小磚道那條嗎?建議還是不要吧,那邊布了一整圈警戒線,晚點還有風紀隊來巡邏,不如穿過矮樹叢再爬到鐘樓,比較不引人注目…還是你有其他的意見?」
   喔,討人厭的傢伙!「真想把你勒死!」約翰收緊圍巾,一副要離開的樣子。「我就不加入你的計畫了。」
   「別走,」夏洛克抓住他還留在圍巾上的手。「計畫趕不上變化,我需要你。」
   一整隊的警察終於坐上車,警示燈緩緩離開他們的視線,只剩下風的聲音穿過樹林,刮擦鐘樓鱗片般的外牆。他們憑著黑暗鑽入樹叢中,雪塊從野杜鵑上落下,弄濕了他們的外套。約翰的手快凍僵了,他掏出手套戴上,差點一頭撞上夏洛克的鞋底。他們爬出樹叢,摸黑沿著牆壁走到鐘塔後院,女學生陳屍的地方。
   雪地有個不明顯的凹痕,是她倒臥的地點。夏洛克拿出放大鏡,仔細檢視下陷的地方,接著退後幾步,抬頭看向前方的小磚道。除了她自己的腳印外,現場沒有其他痕跡,而現在腳印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。夏洛克瞇起眼,走到小磚道前,雙手合十思考著。
   「一行腳印…」約翰喃喃自語。「她…她是怎麼…呃…」
   「一刀插進心臟,面朝下倒地。」
   「警察認為是自殺嗎?」
   「絕對不可能,兇手一定是跟她十分親近的人,女性,腳的尺寸比她還小,就算在鐘塔附近走來走去也不會引人注意的角色,也許是風紀隊或是學生會的人。」
   「你怎麼知道?」
   「一行腳印代表足跡只留下一次,有去有回,是兇手踩著她走過的路線,所以她一定跟得很緊,能使用近身武器又沒有打鬥痕跡,代表兇手是受害者十分信任的人,接著,今晚風紀隊每半個小時會巡邏一次,屍體卻不是被風紀隊的人發現,表示陳屍時間介於七點半到八點之間,這有兩種可能,兇手就是風紀隊的人,或是,就算兇手在這附近出沒,也沒有人會懷疑她的意圖。」
   「那被刺殺時她不會發出尖叫嗎?」
   「八點的鐘聲掩蓋一切。」夏洛克看向鐘塔。
   「如果範圍縮小在風紀隊和學生會之間,那就太好找了…你怎麼可以確定不是一般學生?半小時巡邏一次這種道理每個人都知道,而且舞會這種時刻,誰在暗處遊盪都很正常。」
   「不,雖然是半個小時巡邏一次,但並非整點,如果巡邏開始時間是六點四十五分,下一次就是七點十五分,真正的循環時間只有風紀隊和學生會知道,與其躲過那些人,不如成為那些人。」
   「所以…所以這是預謀殺人?」
   「肯定是。」夏洛克將手心放到嘴邊呵氣。「但警察不相信兇手是學生。」
   約翰走到夏洛克身邊,看著通到廚房的小磚道。「那現在的問題是…?」
   「兇手到底要怎麼在八點整的時候殺了人,然後帶著兇器不被發現地逃走?每個學生都被搜過身,校園也沒有被侵入的痕跡…」
   他們陷入一陣沉默,濕濡的感覺爬上肌膚,天空降雪了。約翰把手插進口袋裡,他冷得快不能說話了。夏洛克專注地看著小磚道,眼神沉靜而銳利。他沒看過這樣的他,夏洛克是今年九月才進來的新生,做為他兩個月的室友,他看過他各式各樣的反應,惟獨這次不相同,他不再擺出對世間興趣缺缺的模樣,像是終於遇到什麼值得挑戰的東西。
   「有可能是躲到廚房裡了。」約翰比著小磚道。「躲在廚房,等所有人都撤退才出現。」
   「不錯的推理,但更有可能躲在鐘塔。」夏洛克一轉身,踩過雪地逕直往前。
   約翰跟上去。「為什麼?」
   「如果她是學生會和風紀隊,何必藏匿自己。」夏洛克把手放到鐘塔的門上,發現門已經鎖死。
   「那你跟她跳舞時聊了什麼?」
   「風花雪月,東拉西扯。」
   「一點線索都沒有?」
   夏洛克正要開口回答時,卻忽然停下來看著約翰,雙眼睜大。「…對!」
   約翰歪著頭,他看見夏洛克的臉綻出光芒,像發現什麼神秘驚人的線索。夏洛克握緊雙拳,只差沒跳起來。他抓住約翰的肩膀,說:「沒錯,這證明我的論點…甚至縮小範圍,絕對是學生會的成員!」
   約翰還來不及接下去問,一道刺眼的光芒讓他們繃緊神經,有人拿著手電筒往鐘塔的方向照,他們聽見颼颼的腳步聲緩慢接近,像鎖定獵物那般警戒又侵略。對方看來不打算出聲。又沉又響的鐘聲驀然迴盪在校園間,時間是晚間十點整,夏洛克率先彎下腰,卻不是要離開鐘塔,反而悄悄地向前走。
   「等等!」約翰壓低音量。
   「很可能是兇手…她忘了什麼或掉了證據…」
   風夾雜著雪使視線變得模糊,約翰必須要很努力才能止住牙齒打顫,使他發抖的不只零下氣溫,還有眼前未知的人影,但他並非感到恐懼,而是興奮,居然是一種接近真相所帶來的興奮。他跟在夏洛克身後,光線又再一次掃過他們。鐘聲尚未停止,一陣利風刷過整排樹叢,將貓頭鷹嚇得振翅高飛。人影終於浮現清楚的輪廓,約翰瞇起眼睛想看個清楚,卻聽見夏洛克低啐一聲,全身瞬間放鬆戒備。
   夏洛克調整姿勢,拉拉外套和圍巾,換上倨傲的神情。
   「年紀大睡不著,跑出來堆雪球嗎?」他對著眼前的人說。
   手電筒的光線讓約翰睜不開眼,但他隱約瞥見一個男人的輪廓。
   「我在巡邏,親愛的弟弟。怎麼會有學生在就寢時間到處遊蕩,是不是要通知風紀隊記你一個壞寶寶貼紙?」麥考夫把手電筒關掉,「或者…你就是那個殘忍的兇手?」
   約翰這才看清楚對方的臉,麥考夫‧福爾摩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,這讓約翰心虛地低下頭,畢竟他們不該出現在這裡。
   「那麼你就是兇手的哥哥了,福爾摩斯『先生』。」
   「要看你有沒有被逮到才算數…」麥考夫看向約翰。「晚上好,約翰,下次我弟弟如果再做出危險的邀請,絕對別答應他。」
   「比起命案現場,冬天的風雪還更加危險,」夏洛克裝模作樣地打了冷顫。「呼吸道的狀況很不妙,介意我在寢室休養一個早上嗎?」
   「我對於你會請示我這件事感到非常訝異,你從小就不在乎全勤。」
   夏洛克湊近麥考夫,臉上掛著顯而易見的假笑,低聲說:「我不想要你找約翰的麻煩,就這樣。」
   他們意味深長地看著彼此,夏洛克率先邁開步伐離去,約翰有禮地向麥考夫道晚安,後者回應他一個十分曖昧的眼神,這困惑了約翰。
   「你們總是這樣?」他問。
   「差不多,他就是個讓人生厭的存在。」
   「噢。」他們走到了迴廊,風雪被拋在身後。約翰忽然想起了剛才被打斷的問句。「你說…你說什麼東西證明了你的論點?關於凶手是學生會的人。」
   「花瓣,約翰!」夏洛克轉了個圈,似乎在手舞足蹈。「她不是感冒,她是花粉症!跳舞的時候她說:『這地方讓人難以忍受,我必須走了。』我以為她在抱怨,噢,是的,她的確是在抱怨,是生理上讓人難以忍受,她有花粉症!」
   「所以才不得不離開…無論怎樣都不會待在室內…」
   「告訴我,約翰,誰可以決定舞會舉辦的形式?」
   「是…是學生會。」
   「沒錯,」夏洛克在迴廊停下來,看向東邊一棟土磚色建築物。「明天,讓我們把謎團解開。」

TBC

Leave reply

Back to Top