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Sherlock/HW】山丘下農家的約翰-1

山丘下農家的約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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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非自願性愛場景  慎入


Chapter 1

夏洛克很早就知道自己很聰明。
除了自己悟得這件事之外,大人給他的鼓勵和讚嘆也加深這個想法。
「我是很厲害的,我很特別,其他人根本是弱智」,六歲的夏洛克在日記上這麼寫著,字體雖然還沒成熟,有些歪歪斜斜,卻從來不曾拼錯字。他的日記本也很帶質感,小羊皮封面和立體燙字,是母親送他的五歲生日禮物,原本期待她的孩子可以用來塗塗鴉、培養美學,而夏洛克只會拿來寫一些自以為是的箴言名句。
夏洛克看著他的剖白日記,很是滿意地用手摸摸下巴,在臉頰邊留下墨水印子。

世界上總是有那麼多不公平的事,福爾摩斯莊園是諾倫堡山丘最大的莊園,早逝的福爾摩斯爵士每年光收租就收到手軟,福爾摩斯家族自然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,名聲響亮,不愁吃穿,只比君主還簡樸一點點。
「名氣」這件事對夏洛克來說,是很模糊的。
他只知道,家裡總共有兩位數的僕人,隔兩天就會有園丁到庭院修剪花木,連替他上提琴課的老師都待他彬彬有禮,偶爾出席社交場合,其他莊園的孩子們也爭相與他攀談,即使他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,依然不能澆熄他們對他的興趣。
夏洛克不曾和其他大人談論過這件事,但他知道他的哥哥麥考夫‧福爾摩斯,一定也有相同的感受,只是哥哥選擇用客套和世故的方式化解名氣伴隨的麻煩,他比他還社會化多了。
也許麥考夫的社會化冒犯了夏洛克,他從不認為哥哥和他站在同一邊。

「麥考夫是個討人厭的胖子」,六歲半的夏洛克在羊皮日記本上繼續寫著。

等夏洛克終於七歲時,麥考夫已經十五歲,大到足以接管莊園。
他站在房間的陽台邊,看哥哥穿上正式的服裝,招待一群來自城鎮的上校軍官參觀花園,夏洛克發出不屑的笑聲。那些叮叮咚咚的上校服裝只是裝飾而已,誰不知道官位都是買來的,真的要打架比上一場,也許還會被不曾上戰場的麥考夫給撂倒。
麥考夫似乎注意到夏洛克的視線,微微地抬頭,朝陽台的方向一瞥。夏洛克盯著正逐漸發胖的哥哥,冷笑一聲,然後離開陽台。

好多好多年過去後,他靜下來仔細回想,發現這個供給他富貴和安穩的莊園,正也是他如此神經質和反社會人格的來源。

-七年後-



八月的太陽不僅僅是火球,把山丘的植物烘烤徹底,也是最讓人痛恨的起床號。福爾摩斯莊園的早晨分成兩種聲音,一種是僕人活動,從天亮便開始擺弄鍋碗瓢盆,趁肥鵝還在昏睡時把牠們敲昏宰殺,還有煮沸大鍋水的啵啵聲,用來清潔被單床單,再敲打直到漿洗刷白為止。
另一種是讓人痛恨的,麥考夫的琴聲。自從夏洛克滿十五歲之後,他不再允許弟弟睡到日上三竿,一旦他起床,用完早安餐後就開始拉兩個小時的琴,也因此他的琴藝在這一年來精進不少。
夏洛克卻不這麼想。

「早安,夏洛克少爺,早餐吃班尼狄克蛋和昨天鮮採的葡萄好嗎?」
「不好。」
「…少爺,主人已經在等了…」
夏洛克拉起被子,把頭整個蒙住。「說我還沒醒。」
「…少爺…」

僕人莫莉站在門邊,手足無措地看著床上的人球。
每天早上總要來這麼一次,她必須站在門邊直到少爺起床,通常會等半小時左右。
但夏洛克忽然掀開棉被,坐起來,把視線投向門邊。莫莉嚇了一跳。
「我要起床了,妳去叫麥考夫停止拉琴,他今天已經拉錯兩個小節,等會一定會發生甚麼倒楣的事…」
他跳下床,自顧自地換穿衣服。僕人莫莉尷尬地退下,眼角偷偷瞥了夏洛克赤裸的後背一眼。
僕人們私下都會討論兩兄弟誰才是最好的,莫莉總投夏洛克一票。她喜歡這個小少爺,即使她知道高攀不上。

福爾摩斯們住在一棟略有年代的巨大建築裡,牆上不乏真跡畫作,腳下踩的地毯不是來自波斯就是埃及,筆直的走廊兩側擺滿藝術品,但這些夏洛克都不看在眼裡。他挾著怒氣風風火火地直搗主廳,麥考夫好整以暇地站在窗邊,將小提琴收進琴盒裡。
「早安,夏洛克。」
「你說過可以再等幾天。」夏洛克抬起下巴。
「是啊,那是我十天前說的。」麥考夫把視線放到他身上。「我已經給你十天了。」
夏洛克不以為意地聳肩。「但你前天又說過一次了。」
「那是因為你答應我今天可以開始。」
「我的確是要今天開始。」
「那你要不要看看現在幾點了?」麥考夫指著牆上的鐘。
十點四十五分,直逼中午。
「隨便你,我就是喜歡頂著大太陽收租,你要以為我賴床也沒辦法。」
「夏洛克,你已經十五歲了,十五歲才開始學著當地主的人,我生下來真的還沒看過。」
「你沒看過是因為父親已經死了,他也十五歲才開始。」
「那你最好趁我還活著時學點東西。」麥考夫從口袋裡拿出一本帳冊,遞給夏洛克。「記得,當個紳士,別讓人覺得你不禮貌──就算你真的很無禮。」
最後那句話夏洛克並沒有聽見,他一把搶過帳冊,沿著雕花扶手走下樓。


他很討厭夏天。
夏天甚麼都沒有,只剩一顆太陽,連植物都被曬得活力盡失。他是徹底的寒帶動物,最喜歡窩在壁爐前看書,甚麼都不做也覺得很舒服。而現在他被逼得要坐上顛簸不已的馬車,車廂悶熱得像煮飯中的廚房,連打開小窗子也無濟於事。馬夫乘車的技術奇差無比,顛得他頭暈目眩。一路往山丘下移動的馬車跑得越來越快,他把頭探出車窗,一整片長滿黃麥的農地綿延至盡頭,包圍農地的是一整排野莓圍籬,遠處還有巨大風車緩慢旋轉著。
諾倫堡山丘下的風景原來是這樣。夏洛克心想。

鄉間道路逐漸變得寬闊,馬車不再搖晃,一縷炊煙從不遠處的房舍煙囪升起,粗磚蓋成的屋子很簡陋,除了住人外完全沒有其他用處。馬匹慢下腳步,停在房舍前方。
夏洛克跳下馬車,瞇起眼睛。他沒看到半個人影。
他緩緩走近,掛在門前的風鈴發出清脆聲響,如恩典般的夏日徐風吹過麥田,窸窸窣窣發出一連串聲響,遮掩了來人的腳步。

「有事嗎?」
夏洛克猛然轉頭,強烈的光線差點讓他睜不開眼。
一個年輕的男孩站在面前,看上去不超過十八歲,手裡抓著一隻野兔,渾身泥巴,極淺的髮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。
他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,從懷裡掏出帳冊。

「你是約翰‧華生嗎?」
「…」對方沉默一會兒,問:「你是來收租的嗎?」
這問句讓夏洛克挑起眉,有點詫異。他以為山丘上下沒人不認識他。
「是的,我是夏洛克‧福爾摩斯。」
約翰好一會兒沒說話,死亡的野兔就像被曬枯的葉子般毫無生氣,他的表情也是,說不上歡迎或是憤怒,只是點頭表示了解,接著說:「請進來坐一下。」
夏洛克並不想在這裡久待,但約翰逕直走進屋內,他只好跟在後頭。他注意到約翰走起路來有點跛。

內裝就和外表如出一轍,粗糙簡單,是間非常普通的農家房舍,農具和廚具都掛在牆上,成串的果實堆在角落,用乾草鋪著以防鼠患。
約翰把死兔放到廚房,隨意將沾著鮮血的手往抹布一擦,然後踮起腳從架子上取下一個生鏽的鐵罐。鐵罐裡裝的是他的積蓄,幾乎每張鈔票都有泥巴印。
夏洛克根本不敢在髒兮兮的椅子上坐下,他站著等他,直到約翰帶著僵硬的表情走出來。

「這一季的租金總共是…」
「我很抱歉,福爾摩斯先生,」約翰漲紅了臉。「我…」
他的表情幾乎不用解釋就洩漏了一切。
夏洛克把帳冊闔上。「付不出租金?」
約翰又沉默了。
「你時常這樣?」夏洛克漫不經心地掃視四周。「時常付不出租金?」
家徒四壁,也沒甚麼東西可以拿來抵押換錢的。
「你以前拖欠過嗎?麥考夫都是怎麼解決的?」
約翰只是低著頭,看著手中捏得皺巴巴的紙鈔。四個問題沒有一個回答,夏洛克懷疑這個人智能有問題。反正對他來說,不夠聰明的人都算是笨蛋的一種。
兩個人在悶熱的空間中對峙著,直到夏洛克失去耐性,重新打開帳冊,在上頭補一筆。
「先讓你欠著,下禮拜再來。當然了,會收利息,勸你最好快點把錢生出來。」他迅速說完,冷漠地瞥了對方一眼,頭也不回地踏出這個讓人窒息的房舍。

空氣依舊讓人煩悶,他坐在馬車裡,卻忽然想起約翰‧華生銀金色的頭髮,反射著討厭的八月陽光。


麥考夫顯然很不喜歡他的做法。
「心軟的地主。」他一邊揮舞著插子上的肉片,一邊說。「會害你自己收不到半毛錢。」
「不是每個人都拖欠。」
「至少有一半以上會拖欠。你每個人都要給這種待遇?」
「閉嘴,麥考夫。既然你要讓我去收租,就尊重我的做法。」
麥考夫沒再說話。他們在餐桌上一向不聊天,只有刀叉餐盤碰撞的聲音,以及遠處狼狗的吠叫。夏洛克都把麥考夫的碎念當作狗在叫,充耳不聞。
「收租也是個考驗,如果下禮拜無法確實收到租金,只好再提早一鐘頭叫你起床。」
想裝作沒聽見的夏洛克這次重重放下酒杯。「隨你高興,大地主。」
麥考夫吃著上等的嫩鵝肉,沒有停止談話的意思。
「山丘下的約翰‧華生,我聽過不少關於他的傳聞。」
「然後?」
「不是一些好傳聞。」
「你是在提醒我可能收不到錢?」
「算是。」
「老實說,我根本不在乎收不收得到錢,麥考夫。」夏洛克隨便擦擦嘴巴,站起來。「就算我失去這塊莊園,還可以去教區當老師,你大概只能淪落到去路邊拉琴而已。」
他丟下餐巾,不管麥考夫會變本加厲地管教他或是如何,這一秒他只想他消失在視線之內。

夏洛克對莊園的印象,一直停留在熱氣蒸騰的夏天,以及採收不完、果實熟爛的倉庫氣味。他不喜歡去福爾摩斯家族自己的大莊園,但這並不代表他討厭大自然,他討厭的只是明明偷偷厭惡著社交生活,還必須要隆重出席的哥哥,徒留他一個人當怪胎,事實上他們兩個人都是,哥哥卻讓「怪胎」這個重擔落到他肩膀上。
收租他可以,但要把自己矮化成那些只會賣笑的莊園主人一樣世故,他並不想。


一個禮拜過去,夏洛克再次來到山丘下的破房舍。
他已經收齊手冊裡大半的租金,只剩兩三家了,他還發現約翰華生已經拖欠了兩季的租金。
今天他較早出發,陽光還沒那麼毒辣,但仍足夠將夏洛克熱出一身汗。房舍裡看起來沒有人,夏洛克瞇起眼望著黃澄澄的麥田,毫無歉收跡象,今年的黃麥準可以賣上大好價錢。
他站在房舍前等了很久,仍舊不見約翰華生的人影。今天一點風也沒有,他躲進馬車裡,眼睛直盯著遠方一條蜿蜒小徑,太陽都快升到頭頂,他才看見一個行進緩慢的人影從彼端出現,搖搖晃晃,手裡提著一籃野莓。
夏洛克跳下馬車,想速戰速決。他站在房舍門口,確定約翰華生用詫異的目光看見他後,才走進房子裡。

屋內果然陰涼許多。夏洛克揩揩汗,看著這間簡陋到極點的房舍,鍋碗瓢盆從上次到現在未曾移動過,連掃具、農具都擺在同個位置。他想起約翰那條跛腳,走起路吃力不堪,遑論採收或是施肥這類的農活。
約翰終於走進屋內,緩緩放下籃子,像是再也承受不了一點壓力,大吁一口氣坐到乾草上。
「沒時間給你喘氣,」夏洛克冷酷地說。「你知道我今天要收租。」
約翰沒敢抬眼看他。「我知道。」
「你知道,但做得到嗎。」
「我…」約翰的眼睛還是死死地黏在地上。「我準備了三分之二的錢。」
「那剩下的三分之一呢?」
可憐的跛腳少年沒說話。
夏洛克開始不耐煩了。「你不給我租金,我也會有麻煩。外面的麥田這麼飽滿,你今年會豐收的,管你是要跟誰貸款,這一季的農租我今天就要收到。」
他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兇狠點,事實上他是個連動怒都懶的人。他只是不想又被麥考夫碎念。
但約翰好像聽錯了哪個句子,臉上忽然充滿希望,他把髒兮兮的臉轉向夏洛克,微微噘起嘴,然後開口。
「我…我可以跟你貸款嗎?」
夏洛克在心裡翻了白眼。
「你覺得呢?」
約翰又喪氣地垂下頭。
「抱歉,我胡言亂語了。」
「你連可以抵押的東西都沒有。」
「是的,」約翰擠出一絲微弱的笑容。「我只剩我自己可以抵押,可惜還瘸一條腿。」
「上一季沒歉收,你應該賺到不少錢的。」
約翰沒答腔。
「所以你想怎樣?」夏洛克逼問。「把自己當作抵押品跟我換錢?你以為你的身體有值這麼多錢?」
「其實我…」約翰舔舔乾燥的唇。「我是想用這些野莓…」
夏洛克把灰色的眼珠轉向那籃完全不值錢的果實。
「省省吧。」
然後空氣又凝結在無人開口的沉默中。屋外飛過一隻野雁,不知被哪個農家用獵槍射中,砰一聲,一切又恢復寧靜。
約翰把頭埋進臂彎裡,一言不發。他的頭髮在光線中閃閃發亮,身體線條因為長期勞動而顯得緊繃,衣服又髒又舊,散發汗水的味道。
夏洛克的十五年生命中未曾嘗過「憐憫」的情緒,但今天他似乎有這麼一種感覺,這個坐在他面前的貧窮佃農,燃起他一絲的同情心,微妙地產生某種變化,或許是出於反抗麥考夫的本能,他並不想空手而回。
「你的錢都拿去哪了?」他問。
銀金色小腦袋從臂彎裡拔出來,藏在汗水汙垢下的眼皮微微抬起。約翰的眼睛終於看向他。
「我…不…」
他又沉默了。
夏洛克從身上掏出紙筆,丟到約翰面前。

「既然要跟我貸款,就寫個借據吧。我會跟你要回這筆錢的。」他的聲音依舊又快又冷淡。「無論用甚麼方法。」

TB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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